银时我的爱

【银高|松阳】以心传心

最期の詩:

注:战后完结设定,高杉中心。




  在这里可以看到破晓黎明的第一缕光,从海平线的半点朱红斜射而出,洞穿了混沌初开的云霞,光环漫散,继而演成烈火,熊熊燃烧在奔涌的蓝海之上。四人坐在崖前,将广远的海收进眼底,白沙滩上神乐新八正和定春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长风携着激浪朝他们追逐而来,引发一阵阵雀跃的尖叫。银时被砂砾迷住了左边眼睛,偏过头伸手去揉时,正好瞥见高杉晋助凌乱飞舞的鬓发间微微上扬的嘴角。他仰头轻笑出声,又将目光投向曦蓝天穹边缘,那里星光已飘渺黯淡。


  “你口中所谓黎明,景色不过如此嘛假发。”他的尾音刚落,高杉有意无意掩口打了个哈欠。


  在另一人气急败坏纠正称呼时辰马大笑出声,“我好像闻到了炒螃蟹的味道,你们饿不饿?”


  “我说……”


  “坂本,借个火。”


  “接着!”


  “你们……”


  “我倒是只想回家就着牛奶吃点煎蛋然后好好睡一觉,不过要是你请客的话,螃蟹也勉强接受。”


  “哈哈没问题,下去捎上那两个坏小孩。”


  “叫你们来赏景,真是有辱黎明的静美啊。”始终被剥夺抒发情怀的话语权,桂小太郎闭目轻揉眉心,起身尾随其余三人的脚步,经过连夜的鏖战,他也早想尝尝军粮以外的味道了。“喂,还有伊丽莎白也不能忘!”


  沙滩处忽而传来了神乐和新八的高呼声,喊的却不是银时的名字。被喊住的人转过头,脸上凝着片刻困惑,返身朝着崖边走去。沙滩上不知何时聚集了鬼兵队的余兵,并且数量不断增多。来岛又子一身鲜艳着装在众人之间赤足穿行到队伍中央,朝他奋力挥了几下手,然后一动不动伫立在那里。


  心存疑问之际,余下千人开始排列成数行按照演练数次的既定路线迈步行走。其余三人好奇地走到高杉身后朝下俯瞰时,便看见由齐整的千人队伍组成的丸之四割菱纹,经旭日夺目的光点亮了边线。


  高杉的家纹。




  他们陪伴高杉度过弹指一瞬的沉默,聆听数万朵浪花拍打乱礁的轰鸣。七点钟,红日完全跳脱了海面,星尘已了无痕迹。


  “鬼兵队听令,”


  他下着这个跟随他十余年,书满半卷戎马人生的命令,眼前迅速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定格于此时此刻,像星星一样安谧的众人。他心中既无悲怀也无欣喜,只是疲惫。


 


  “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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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传心》


银高/松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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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次,我和假发变成了猫。我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卷毛猫,假发变成一只蠢猫。后来……”


  战后他们故地重游,当然想也知道绝非银时的提议,自打鬼兵队解散后高杉比他过得更似散仙。银时和他絮叨着以前的事,不知不觉间两人信步至曾经的决战之地。在未来得及重建的坍缩的山城破庙前他抬头仰望,而身边的人显然没有意识到,抑或已然忘却,嘴里念个不停。


  阿修罗像手执凶器的三双手皆已在那场恶战中遭遇损毁,静默端坐于重瓣莲花间,眉目有悲戚的色彩,头顶有乌鸦乐得栖息。


  被摧毁的圣像也是神明,看了依旧叫人徒生敬畏。高杉驻足看着,他以前长这样吗。忽见修罗像搭在腿侧的一条破布无端动了动,以为自己眼花,又见一个小僧人的头从那条脏兮兮的布中怯生生地钻出来。


  记得那时候战后遗孤非常多。


  刚想叫银时去看看,后者已经跑上前,似乎在询问相关状况,又也许只是简单的攀谈,孩子怀抱一把刀,时不时点头摇头,嘴唇紧抿成一线。“哑的。”他听见银时说,尔后用不怎么干净的袖口揩去那孩子脸上的泥污血垢,露出一对黑白分明的眼仁。


  他像银时。转身即是黄昏燎云的归家之路,高杉缄口不语,算是默许身边人又随随便便捡东西回家的行径。如若他知晓银时此刻内心想法肯定不会那么干脆利落。


  我像松阳。说出口会挨高杉眼刀,所以银时只是眯眼笑着想想。




  银时去楼下酒馆蹭点现成的热饭,高杉跟那孩子坐在餐桌前。磨磨蹭蹭。电视机的晚间新闻取代了两人的沉默,他忍不住凝眉,心情焦躁地想,一边反复审视银时从孩子那里哄来的短刀。大概是从某默默无名的兵卒的尸首身上搜刮到的,裂开缝隙的木柄用医用胶布勉强缠了好几层来使,上面没有镌刻原有者的姓名。有些人大概生来就是祭品,否则世人凭何执笔一将功成万骨枯。脑海冒出这个想法,他垂下单片眼帘。


  今年冷冬,近日尤甚。登势熬了一锅海带豆腐汤让他端走近半,又厚颜无耻地同小玉说等炸鱼好了记得去楼上叫他,临走前还顺了两块巧克力糖。神乐的午睡才朦朦胧胧将尽,鼻子先一步捕捉到热饭的香气,顶着一头乱发不甚清醒推门而出,于是便看见了银时和高杉看着孩子吃饭的其乐融融的画面。


  三人朝她那边看看,银时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神乐嗷地一声奔回卧室,边撞墙边嚎:“快醒醒!!!!!”


 


  那孩子大概是想说话。高杉瞥见他焦急四顾的样子,试探性递去一支笔,对方接过去,像握住刀柄那样把她握进手心,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上几个假名:谢谢。


  就这孩子的去留问题银时和神乐各执一词,提议留在万事屋的是神乐,而银时的意思是托付谁送到某处营生。按照他的说法,桂作为下任将军即将登台已成定数,坂本还做着宇宙豪商,至于高杉,解散了鬼兵队以后就是无业游民,不过也挺好的,正好跟我门当户对。高杉闻言气得一口烟没吐出来梗在心头,凭借曾经资本累积也足够他后半生风流度过,他正欲反驳,对方低声凑到他耳根说:要养的话怎么得摸清底细再说,万一这小子又是个夜兔?


  神威的笑容在脑海闪过,高杉的眉梢抽搐一下。


 


  当晚高杉在万事屋留宿。总算安顿好一切,夜半时分银时回到未开灯的房间,见高杉独坐窗前,望向并毫无风景可言的沉沉夜幕。


  “有心事?”


  “如果无聊也算。”他把烟斗倒扣过来,细灰散进窗舷外的凛风,银时哆嗦着钻进了被褥。远处有人在放烟花,破碎琉璃在寒夜中无声闪烁。“就好像有段时间老师禁止我们练剑道,还记得吗。”


  “什么时候?”


  “进村塾第二年4月5日我们打了第51次,你胜;然后隔了两个月6月10日才是第52次,我胜。大概就在那段日子。”


  “你对这事的记性真不赖啊。”银时打了个寒噤,起身把年久松动的窗户封紧,回到被窝时又把两人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听你提起好像确实有过。”


 


  “我们一个要毁灭一个要守护,而说穿了都是不成器的家伙,除了杀伐之外一无所知。”


  说完这话,高杉背对着他合上了眼。


 


  那时候他们还是齿少心锐的年纪。起初高杉隔三差五找他打架时他只觉得纠缠讨厌,那人的竹刀碰上他就像野猫瞧见了鱼,仰仗自己曾经流浪战地苟且偷生练就的看家本领教训这小子像踢开一颗小石子。哪成想自从一朝成为输家后自食其果,连续数日败在他的刀下。他为这人的进步能力所震撼,很单纯的情感,就像目睹了一片花田的忽而盛放。于是像是自掘坟墓的倾进无尽的角逐之中。


  他开始听从松阳指导,以此精进自己的技艺。犹记那会儿松阳指教他们毫无保留,他再也没从往后遇到的敌人或同伴身上见到过与老师类似的流派。3尺8寸的竹刀远远超过他们那个年纪能够承受的重量,举在手里像希望那样沉重而满足。


  高杉的刀和他的竹刀胶着,两人细弱的手腕剧烈抖动着,他看见高杉咬紧下唇,于是双手加重力气,左脚进步,挥刀。高杉的刀飞了出去,围观者忙不迭地躲闪。他被分散了注意力,而持刀的双手还在因惯性向前突刺,高杉避闪不及,跌坐下来,竹刀尖端擦着他的眼珠顺着脸颊划到耳际,再失毫厘就会伤到视神经。其他学徒立即围了过来,高杉用手按住眼睛,血顺着他的指缝蜿蜒而流,立即染湿了他的袖口。


  银时吓得说不出话,刀落在地激起乱尘。


  高杉站起身,朝他笑得可谓爽朗:“这局是你赢了。”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吉田松阳:“25次胜,26次负,老师……老师?”


  及至高杉走到他面前时,吉田松阳方才从恍惚间挣脱,桂火急火燎地拎来医药箱,急慌慌翻找出消毒酒精,浸满棉絮就往高杉的伤患处送,后者痛得直吸冷气,听见老师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从今以后,我宣布取消剑道授课。”


  顶着众人纷纷议论,高杉大着胆子走上前,扯住了老师的衣袖:“老师,为什么生气?”


  松阳驻足,不作声色地转过身,淡茶色的眼睛眯起,露出属于他的,温柔而平静的笑脸。


  “老师没有生气。”他向来说话从容,缓慢且克制,这点在桂小太郎的身上继承得很到位。他一遍遍抚摸着高杉发旋周围翘起来的发丝,眸光闪烁的眼睛投向了银时。


  “老师只是……再没什么可教你们了。”


  说谎,银时的判断斩钉截铁。桂的嘴唇张而又合,因为老师已经转身走了。从银时的视角看去,吉田松阳隐匿袖口处的双手紧握成拳。


  “可是,你除了剑道也没教过我们什么了啊。”


  银时终于道出了疑问,见松阳转过身,脸上依旧僵固着微笑,在无风经过的情况下,那头稻金色的长发轻微抖动,银时嗅到了气急败坏的意味,并本能预知到了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他的额头挨了结实一捶,不满大嚷为什么只打我一个刚才高杉也点头了,老师又捶了下他终于学会闭嘴,任由吉田松阳边戳着他红通通的眉心边兀自哀叹:“你啊,什么时候才肯花点心思在书本上呢。”


  对此,桂小太郎倒是没表现出抵触和不适,一心扎进了老师的赠书中,连吃饭走路的时间也不放过。君子从时——他劝两人说,历史潮流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想法而停留,你能做的只是顺应它。直到高杉实在忍无可忍,从那本32开的绿皮书的后面抽走了16开的爱宠期刊,卷起来敲打那颗蠢蠢的脑袋。话虽这么说,狂乱贵公子的称号绝非平白无故得来,于桂而言,武道不是他的最初选择也不是最终目的,放下刀依旧可以执笔过活,他终究不是夜叉与修罗。


  竹刀被松阳老师束之高阁,他们两人失去了唯一正当的打架方式,心里窝藏着一股火,三言两语不和,银时拿起书朝他丢过去,高杉偏过头躲过一劫,回以同样的攻击。正巧老师拉开门瞥见这幕,双双挨揍去了走廊罚站,又顿觉彼此是如此相似,于愤懑见悄然生出一点同病相怜的情感——当微小的共鸣随着他们长大而愈发强烈,并逐渐取代语言的功能时,就演变成了只可意会的情愫,他们学会了依靠这种方式互相安慰,就像两只野兽于黑暗中舔舐对方的疮痍。


  祭典那晚,高杉痛苦而压抑的烟嗓贴在他耳边摩挲:在我体内仍有一只黑色的野兽在苦痛中翻滚……拔去獠牙的你大概不懂吧。


  那是只有他们才明心而懂的诉苦与怨恨。银时咽下自深深处倾至舌根的酸楚,咬牙说了句打趣的话:我心中也有啊,一只白色的野兽叫做定春。反悔前,他送上拳头。


 


  但是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纸风筝拖曳着长长尾巴在蓝穹绿树间穿行,他们的眼睛跟着游走了好远,直到从视野中消失不见,他悄悄咬着高杉耳朵极力劝诱:不如我们去玩吧?


  两人眼神相对,身轻脚快翻过矮墙,向他们常去玩乐的河边急奔过去。高杉的一只眼睛还没痊愈,贴着厚纱布,视野受限使他脚步较之以往缓慢而踉跄,但内心的骄傲促使他竭力掩饰着,银时边跑边转过头看他这副模样,一句对不起终于嗫嚅着筹谋出口,即刻被横伸的树干绊倒在地,身心双重挫败感使他不想动弹,高杉大笑着蹲下来,躺在他身旁的草地上。


  老师和我说,心有士道则可立地为武士。他伸出执刀的右手,挡住了刺目的午阳:武士仗剑生为剑死,失去武器的武士,连目标都没有,也配叫武士么。


  银时,除了刀,我们的手还能握得了什么?


  看开点,或许老师是看世界太和平了,我们学剑道也没什么用吧?银时咬着一根草尖,劝说口吻半信半疑。阳光晒得后背很暖,他无聊中产生倦意,昏昏沉沉中听见高杉低喃了一句。


  新时代……还远着呢。


 


  幕府统治的旧时代已经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明治时代。天皇昭告世人之后几日,各藩传来了曾为幕府效力的武士切腹自尽的消息,在百姓的口耳间不径自走。武士阶层没落了。众人摇头叹息,这是新时代的必然。


  那时候桂小太郎正为战后新政府的重建工作而奔忙,曾经向高杉提出过鬼兵队再组的请求,被后者绕着圈子拒绝了。


  战争结束了。高杉轻描淡写说:鬼兵队本是为了倒幕而组成的非正规军,尽是些不入流的庶民和下阶武士。太阳升起了,让星尘休息吧。


  桂抚了抚额角,两道秀气的眉毛纠成一团,随手翻着有关军队管理的无名之书以解心头烦躁。今井信女在新政府建立时交到他的手中,称是吉田松阳在狱中所作,交给她悄悄保存下来,经八咫乌发觉的被烧毁了,就只剩下了这一本。


  高杉你其实没有打算吧,毁灭幕府之后要做什么。桂抬眼,正好对上墨绿眼仁中一闪即逝的错愕。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九死一生后的闲适,转瞬间被巨大的迷惘与空虚所吞没。


 


  这个世界不需要挥剑来守护或毁灭了——至少,暂时不需要。


  次日银时借口出任务偷偷溜出去打小钢珠,高杉睡到接近中午才缓缓睁开眼。黎明时分他才疲累入睡,原因无他,在遇到鬼兵队之前他一个人独活很久,早已不习惯卧榻旁睡着他人的生活。银时的呼吸对他而言都嫌吵,更别说这蠢人从小就睡相极恶劣。


  一只眼睛被丢进了地狱,总好过两只眼。五感相通,他对光影的迟钝,用灵敏的双耳来弥补。久而久之,整具身体磨砺得格外敏感而充满戒备。这个世界再无法使他镇定自如。行路时,树叶的窸窣声他听起来仿若惊雷,鸟类飞掠而过时就像迸射的弹丸。夜晚合衣入睡后,雨珠自屋角零落的轻响都足以把他带动到备战状态。


  僧侣打扮的幼童正在洒扫地板,闻见他的脚步声回过头,两只乌黑眼仁看向他。“我要出去转转,你去么。”临走前高杉问他。


  他迟疑片刻,毕竟捡他回来的不是自己,高杉想,戒备是孩童走向成人的第一课。见孩子动作迟缓地放下了扫帚,又执起了笔,在纸片上潦草而快速写着:


  「你是谁?」


  高杉苦笑。“你不必过问。”


 


  您同在下说过,您是不会死的。


  窃国之战打响的时候,经历一番恶战高杉被神威抗住臂弯离开战地。河上万齐接过他,让他平躺在担架上,医疗队为他包扎止血带时河上万齐对他说了这句话。高杉低头轻笑,初逢那晚在临刑前几小时的夸口之词被他的部下视为箴言。那只是与同样不成器的人立下的誓约,或者说,我个人的逞能,因为——


  在幕府眼下偷生真的很不容易,每个明天都需要他赔上性命。他没想过自己会看到新时代的黎明,预感自己将死在狼烟弥漫的恶战之终,在几欲撕裂四肢百骸的剧痛中结束自己的一生。这种剧痛他预先演练过无数次,每次都痛不欲生,每次都死里脱生,悬赏金随之水涨船高。


  凭依这口不甘心的气他撑到至今。 


  江户歌舞伎町,经大火焚烧又推倒重建的楼宇已经可以住人,街上熙熙攘攘。高杉穿行其中,小僧寸步不离他身后。他思索着该怎么解答这看似简单的疑问:


  我是谁。


  我是前过激攘夷派倒幕分子,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随着时代的变迁,在功臣与战犯之间,身不由己地左右徘徊。


  而在我自己看来,我是个失意者。用二十年学习剑道,超越了流派的限制,写进我的骨血与本能,水平终于炉火纯青,既未救回恩师,又浪费十载与爱人相互仇视。现如今,最骄傲的本领已无用武之地。


  他想起最初输给银时后同松阳的那段谈话,觉得自己还和数年前的孩子一样迷茫而无长进。


 


  高杉走到了那具破败的阿修罗像前,看着他被剥夺武器与双手孤独而立的模样,他膝上袈裟处裂开一道缝隙,钻出了细小的野草闲花。群鸟在他的头顶上方振翅飞过,他回过头,看见银时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背后,对上视线后懒洋洋打招呼:


  “哟,怎么也来了?”


  “如果一个站在你身后不知道多久的人这样问你,你会回答么。”


  银时嚷嚷着说少胡说八道,我也不过刚到,又说及来岛又子好像找上了神乐,过问你的行踪。絮絮叨叨了一阵,他支起胳膊肘碰了碰高杉:她委托万事屋找你哦,不如你现个身我们一举两得。后者掌心对准那张不断凑近的脸恶狠狠拍远。


  鬼兵队宣告解散那天,他不顾众人错愕的议论声,也忽视了坂本和桂的质询与劝说,朝着崖下走去。河上万齐阻截了想冲过去的来岛又子,其余人也自动为他的离开让出一条路。


  随时听候您差遣。擦肩而过时河上万齐对他说,口吻一如往前恭敬而平常。


  “我知道你为什么解散鬼兵队哦。”


  高杉丢他一个寒凉的眼刀:“你又了解我多少?”


  “像我了解松阳,像我了解自己。”


  高杉望着又一行飞鸟在苍穹间游走而过,末了充满不屑地冷哼一声:


  “那也不算很多。”


 


  禁刀的第二个星期他终于忍不住,于私塾放课后敲响了松阳的书房门。


  松阳回头见他,放下了手中的笔,示意他把门阖好。


  其实我很害怕。


  这句话从松阳口中传来时,银时因诧异而睁大了眼睛,瞳孔急剧收缩。


  吉田松阳曾经教他们一句俗语:举头三尺有神明。以提醒世人失意时无需惊骇,得意时更不可胡作非为。坂田银时听了头点得跟拨浪鼓,对他而言,他的神明就是吉田松阳本人。


  而现在,松阳坐在他面前,双手抓捏膝上的衣料,眉梢低垂,那双给他无限希望的眼睛看向他,他能从中窥见无助与悲戚。


  一朝学执刀,终生修回鞘。他说着,末了叹了口气:若是让你们承受太多……老师还不够称职,对你们存着偏袒与保护吧。


  银时一副了然的早成样子,稚嫩的手贴上了他半握的拳:我们个人的选择,又与你又什么关系呢。


  于是隔日吉田松阳宣布剑道课重新开设:因为你们除了在剑道上有点天赋之外,其他方面的表现还真是差强人意啊。他的笑声颇有揶揄的意味。


 


  桂小太郎的即位仪式前一天晚上,他们在桂的居所通宵达旦地喝酒。假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那么多从前的战友,当年打败仗后不是从了商就是下了地,此刻冲进厅堂大声嚷嚷着要见见当年的阿修罗和白夜叉,银时一听这个中二情怀泛滥的绰号羞得遮住了脸,腾出另一只手帮高杉也挡住视线。亏他当年还和高杉争执到底哪一个听起来更有魄力。


  深夜时分,兴致正酣的时候他们悄悄讲到了桂和某某人妻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话题主人公急切地要求他们不要胡说,几松在楼上还没睡——然后房门就被大敞开,几松站在门口,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之际,对方徐徐开口说又来一位客人哦。不速之客今井信女径直走了进去,将一封信丢给了坂田银时。


  “这是……”


  “松阳当年给你们写过信,拜托我交给你们。”


  “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啊?”坂田银时腹诽道,小心翼翼地拆开薄脆如蝉衣的和纸,字迹已经洇染得难辨其形。


  “因为他说要给你们三人。”信女的语气如常冷淡。


  “念出来听听。”桂催促着。


 


  “亲爱的……门徒……们。”坂田银时眯缝着眼睛结结巴巴才读了开头,众人吵嚷着换人换人,于是他略为恼怒地塞给了高杉晋助。


  “这不该是假发的事么。”高杉蹙眉,接过了信件,双手执着低声诵读。


 


「致亲爱的门徒:


 


  我虽身居幽穴,亦知世无安政,诸事艰险:公武周旋,各藩紧张,同室操戈,暗杀四起。


  我曾忧心忡忡,你们会否在完成自身志愿前英年早逝,如今想来,是因愚笨才会这般多虑。可也曾追悔莫及,每当长州失势,攘夷遭创。我想自己不仅是这苦战的受害者,也是施压于你们的同谋。


  然则,更多的时候我心怀感激。种花人本是无心栽培,而花却在努力地自由盛开着。是花要感恩播种者,还是播种者更要感恩花呢。这世间有那么多伟大的武士,无论派别、手段、成败。或刚烈而死,或柔韧而生……比起乱世出英杰,英杰于太平中做回凡人也需要同样的努力吧。  


  路还很长,不过也无需担心——好的事情总会来到。当它来晚时,也不失为一种惊喜。   信写至此,和纸还余大半,墨水却已不够了,字迹越落越清浅,而我这不称职的老师,想说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大狱尽头传来狱卒的脚步声,小信催我动作快些。我想,终于要见到你们了。这就是我所能够想到的,迟来的惊喜。


 


  吾身虽葬武藏野,枯骨犹唱大和魂。


                                                                                                                                           十月二十六日 黄昏」


 


  念毕坂本感慨道:“你们的老师真是了不起呀。”桂一阵讶异,想说什么时候坂本你也终于学会好好讲话了,却见对方的目光早跟着信女的长发飘走了。


  “不知廉耻!”他摇头叹道,然后蹭到了高杉身旁,“我少了一个总督,你问问鬼兵队有多余时间吗。”


  适逢他心情尚好,回以彼时驻守战场的意气风发的笑:“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坂本和桂歪倒在榻榻米上睡得正熟,高杉正低垂着头,斜倚栏杆姿态懒散地拨弄着三弦,因为力气渐弱,乐声轻如秋露滚落叶梢,和着窗外微弱的虫鸣一并传进两人的耳朵。


  “银时,我的野兽不再挣扎了……大概死了吧。”


  犹记得意识朦胧间对方把他的头首揽向了肩膀。“它总要累了,暂时让他休息吧。”天色微澜,银时的脸颊摩挲着他的头顶。“好好睡一觉。”


    


  小和尚提携行囊向他们告辞那天,目送他走下了楼梯,高杉倚着栏杆喊住了他,待他回头后徐徐开口:


  “我是松下私塾的得意门生高杉晋助。”


  银时感到莫名其妙,却因那句突如其来的话激起一阵悸动。


  “这个时候自我介绍,也太迟了吧。啊,我是他师兄坂田银时。”


 


 


 【Fin】


 


   本质就是想写高杉如果在完结后会如何接受自己,大概会和很多人的想法不同吧?


注:


1.“好的事情总会来到。当他来晚时,也不失为一种惊喜。”引自《托斯卡纳艳阳下》(2003)


2.“吾身虽葬武藏野,枯骨犹唱大和魂。”译自吉田松阴的最期之作《留魂录》第一句:“身はたとひ武蔵の野辺に朽ぬとも留置かまし大和魂”,原译者不知。


3.信件的小部分内容参考了《留魂录》的最后一段。日语水平不高,就不乱译了。


在此附上原文:


心なることの種々かき置きぬ思い残せることなかりけり
          


呼び出しの声まつ外に今の世に待つべき事のなかりけるかな
          


討たれたる吾れをあはれと見ん人は君を崇めて夷払へよ
          


愚かなる吾れをも友とめづ人はわがとも友とめでよ人々
          


七たびも生きかへりつつ夷をぞ攘はんこころ吾れ忘れめや
                          


 


十月二十六日黄昏書す              


二十一回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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